
荒山深处,草木疯长,罕有人迹,几个徒步者拨开及腰的野草艰难前行,一道突兀的影子撞入眼帘——山脊的乱石间,一匹瘦骨嶙峋的马,宛如一片枯叶,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它吹散。
死结勒入血肉,荒山刻下无声刑期它的左前蹄被一根粗粝的绳索死死捆缚在巨石上,绳长所及,寸草不生,只余一圈干裂焦黄的泥土,像大地被烫下的丑陋烙印。
走近细看,绳索早已深深吃进皮肉,蹄腕处肿胀如瘤,血肉模糊。
它仅靠三条腿踉跄支撑,每一次轻微挪动都牵扯着剧痛,有人俯身查看绳结,竟是个死结,越扯越紧,这无声的囚禁,算来至少已历五十个日夜轮回。
展开剩余77%听闻人声,马骤然昂起头颅,浑浊的眼中猛地迸出一簇微光。
它伸长脖颈,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呜咽——干渴的唇舌甚至无力润湿牙槽,此刻无论来者善恶,它只求一口水、半把草。
刀锋下的信任,清泉洗尽绝望尘旅人掏出随身干粮递去,马迟疑地嗅着陌生的奶香,腹中的绞痛与喉咙的灼烧最终压倒了疑虑,它低头囫囵吞咽。
这点微末热量,竟像一根绳索,悄然系住了它行将崩断的心弦。
“用刀吧。”有人抽出折叠刀,蹲下身,马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伤蹄不安地刨动泥土——恐惧刻入本能。
一只手轻轻覆上它嶙峋的脖颈,温热的触感透过皮毛传递,另一人稳住它颤抖的前腿。
持刀者屏息凝神,刀刃紧贴绳索,在阳光下一寸寸切割,马不安地晃了晃,终未踢蹬。
“咔嗒”一声轻响,绳索断裂,马僵立原地,过了许久,才试探着抬起那只重获自由的前蹄,在虚空中迟疑地踏了两步。
钻心的撕扯感骤然减轻,它反复抬起又落下伤蹄,像个孩子般贪恋这失而复得的轻盈。
水桶提来时,马先是警惕地嗅闻,随即猛地将整张脸埋入水中,贪婪的吞咽声“咕咚、咕咚”响彻寂静山谷。
一桶顷刻见底,它舔尽桶壁每一滴水珠,第二桶、第三桶下肚,它终于抬起头,打出一个混着水汽的响亮喷嚏,沉重如铁的身躯仿佛瞬间卸下千斤枷锁。
迟归的生机,泪光映照羁绊深下山途中,伤蹄已能轻点地面,转过山梁,一片挂着晨露的嫩草地闯入视野。
马小心踏入,珍惜地用门齿一点点啃食草尖,仿佛品味着生命复苏的琼浆,阳光穿过枝叶,在它嶙峋的脊背上跳动。
山脚村庄里,兽医查看那深可见骨的勒痕,倒吸冷气:“再晚几天,这蹄子就彻底废了。”消毒水浸润伤口时,马轻轻颤抖,却将头颅温顺地倚向身旁搀扶的人。
旅行者将马托付给一位憨厚老农,“放心,保管喂得油光水滑!”老农拍着胸脯,马仿佛听懂了,挨个用粗糙的鬃毛蹭过每个人的掌心,传递着无声的托付。
离别时刻,一声悠长嘶鸣撕裂了山村的宁静,众人回望,那曾困于焦土之上的生灵,正静静立在农舍院口,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高高扬起头颅。
阳光为它瘦削的轮廓镀上金边,大颗泪珠滚落,浸湿了苍老的面颊。
荒山无言,却见证了最深的绝境与最明亮的救赎,那马眼中滚烫的泪光,无声诉说着:生命与生命之间,无需言语的羁绊,比任何绳索都坚韧恒久。
这荒草间的相遇与托付,终将成为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温暖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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