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的祠堂里，阿婆把油角往我手里塞，“食多啲啦” 三个字裹着糯米香。我脱口而出 “谢谢奶奶”，她脸上的笑僵了半秒，才用生硬的普通话回 “唔使谢”。
这场景像根细针，扎在每年返乡的日子里。巷口张伯问 “返嚟啦？”，我下意识答 “嗯回来看看”；表姐晒出 BB 照，我评论 “好可爱”，她却回复 “系好得意啫”。我们总在找借口：职场习惯了普通话，带外地伴侣回家要迁就，怕下一代听不懂…… 却忘了乡音本就是家的密码。
阿婆的嫁妆柜里藏着旧磁带，录着 1980 年街坊们唱的粤剧。她总说 “后生仔唔识听，就像榕树冇咗根”。去年清明，表弟用粤语读祭文，七十岁的三公公突然红了眼眶 —— 那是他瘫痪五年后，第一次清晰回应家人的声音。
粤语里藏着太多普通话译不出的温柔。“得闲饮茶” 不是真的约茶，是 “我挂住你”；“倾偈” 不只是聊天，是 “想同你掏心窝”；就连骂人的 “衰仔”，尾音也常带着笑意。这些音节像老火汤的药材，熬着几代人的故事。
上次带北方同事返乡，阿爸用夹杂英文的 “广普” 待客，席间频频给我使眼色。散席后他叹气道：“讲咗几十年嘅话，突然唔识讲咁滞。” 那天傍晚，我陪他去榕树头听粤曲，看着他跟着 “帝女花” 的调子轻晃脑袋，忽然懂了：乡音不是沟通工具，是刻在血脉里的韵律。
我们总以为世界要靠标准语联通，却在异乡超市听见 “靓仔” 时猛然回头。其实不必刻意切换频道，就像榕树从不排斥南风。下次返乡，试着把 “谢谢” 换成 “唔该”。看阿婆眯起的笑眼，听巷尾传来的 “返嚟啦”，那才是家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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